燭羿與闊子燕都騎著霧駒歸來了，停在議事殿大門之外，氣勢十足，威風霸氣得不要不要的。

他們透過白霧，隱約能夠看見坐在霧駒背上的二人的臉。

二者逆著光，久久未動，裏面的人們看著這兩位一動不動的家夥，試著叫了一句：“子燕？”

這一聲出來，闊子燕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下去了。

“哎哎！我回來啦！看我把誰也給帶回來了？”闊子燕從霧駒的背上一蹦就蹦到議事殿內，挺激動的，人們看他的眼神就很……

“看我幹什麽？看他呀！他，他，看外面。”闊子燕以眼神示意他們去看外面的那個家夥。只見他從容下馬，逆著晨光向他們走來。

這就是他和他們的記不清第幾次的重逢，沒有什麽久別重逢的欣喜，迎接他的，只是他們說的“你回來了”或者是“好久不見”，大家的反應，都挺平淡的，不過心中的喜悅是真的，就像看到了一個離家已久的浪子突然回歸的那種心情。

呸。

兄弟，你終於回來了。

“叫叔叔。”尹小恬微笑著對李笑笑道。

“叔，叔叔……”李笑笑還是怯生生的，這一點與當年的尹小恬實在是太像了。

其實李笑笑想叫燭羿為爺爺來著，因為燭羿頂著一頭白發，實在是很醒目，如果不是尹小恬讓她叫他叔叔，她真的會叫爺爺的。

沒想到啊，李軒和小恬都已經有孩子了啊……燭羿很是感慨，他們的感情一直都平平淡淡，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，所以長久，最終開花結果。

“小孩子叫什麽名字？”燭羿走向李笑笑，李笑笑抓著尹小恬的衣角，縮得更緊了。

“李笑笑。”尹小恬道，“希望她天天開心。”

“笑笑是個好名字。”燭羿看著李笑笑的眼神還是很溫柔的，但是她就是怕得不行。

“好了，娘該去做一些事了，笑笑在這裏跟著爹爹，乖一些。”尹小恬看著前來的那名墨家修者，看到了他眼中的焦灼，知道現在不能再閑聊敘舊了，得趕緊去處理宗門內的一些事。

小笑笑就非得跟著她，小恬也沒辦法，就帶著吧。

“燭羿。”李軒看著這個賊喜歡玩失蹤多年不見的家夥，問他，“有一位舊友要走了，你不打算同我們去見她最後一面嗎？”

李軒一說這句話，燭羿的腦海之中就閃過了許多人的臉，但是一時之間又不能肯定到底是誰，於是他問:“是誰？”

“墨伶。”李軒答道，“她以前跟孤雁門常有往來的，與小恬交流醫術，與弟子們交流術法，挺好的一個人……”

“去。”燭羿怎麽可能不去？他對墨伶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年輕時的樣子，有點難以想象她老去的模樣。

“那就等小恬回來，我們就出發。”

**********

墨家，帶著一股別樣的韻味。

天微寒，墨伶卻蓋著一張厚重的被子，還有修者守在床邊為她驅寒，她的身體卻還在顫抖不止。她側臥著，親人們喚著她的名字，她卻全無反應，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了。

她已經數天沒吃東西了，厚重棉被之下，她的身體，瘦骨嶙峋。

“娘！娘……”有個人從外面急沖沖地闖進來，撥開人群，一下子就跪在了墨伶的面前。

他是墨伶的兒子，因為沈浸於修煉帶給自己的成就感之中，過了幾十年也恍然不覺，直到前天忽然聽到自己的娘親命不久矣的消息，心中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忽然崩塌了。

他恨自己沒有好好陪過她。

墨伶看到他，渾濁不清的眼中忽然有了光，然後兩行濁淚就從她的眼角流了下來。

他將腦袋磕在床沿，極力忍著眼淚，不讓自己哭出來，可是再擡頭，看到墨伶的眼睛，就再也忍不住了，哭得像個孩子。

墨伶的胸口劇烈起伏，呼吸聲十分沈重，她有話要說，但是說不出來。

這個時候，孤雁門的一眾修者，也在墨家修者的帶領之下，走了進來。墨伶一看到他們，眼中的光芒就更盛了，沒想到啊，自己想見的人們都來全了……

墨伶老淚縱橫，從被子裏面伸出手，顫巍巍的。她張著嘴，依舊說不出話。

燭羿腦海之中的那個捏著傾命針，決定傾己之命去救他的女子，與他眼前的這個走到了生命盡頭的老人，漸漸的，重合在了一起。

強大的修者並沒有什麽太大的時間概念，因為他們讓自己保持年輕。而重回凡境的墨伶，當她的生命步入暮年之時，對於時間的流逝就越是敏感，因為她能感受到死亡越來越接近。

她已經看到了她死後的世界。

對於燭羿他們沒什麽感覺的百年時光，墨伶卻已經嘗盡了世間的酸甜苦辣，在裴夕這樣的女修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誕生到這個世界上之時，她自己帶著自己的孩子去了好多地方了……

生活的重心不一樣，經歷不一樣，心境也就不一樣。

激動過後，墨伶就重歸於之前的虛弱模樣了，而且還閉上了眼睛。剛才她一時激動，幾乎將身體裏的力量耗盡，現在，她的身體裏面僅存的力量，只能夠供她呼吸了。

她的意識一片混沌。

她的心跳越來越弱，她的最後一絲力量支撐著她的心臟跳動了最後一下之後，她就再也沒有了動靜，人們看到她的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。

在那之前，她看到了光，看到了霧，看到自己站在光中霧中，前方路茫茫。

墨伶就這麽去世了，她的兒子跪在她床前，慟哭不止，親人們被這種悲傷的氛圍所感染，都很壓抑。

墨伶的丈夫將被子往上拉了拉，蓋住了她的臉。為墨伶準備的棺木已經擡過了大門，放在大廳之內。

他們打算在明天帶著她去厚葬。

親眼見證一個生命這般逝去，燭羿想起了寧寧所說的關於命運的話，墨伶也是個天才，只不過，終歸是曇花一現，很快就被淹沒在修行界的歷史長河之中。

……

他們參加了墨伶的葬禮，跟著墨家人一起，看著墨伶入土為安，然後才離去。

“說沒就沒了啊。”闊子燕搖頭，“我忽然開始思考，我會以怎麽樣的姿勢掛掉了……”

其實燭羿心中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——自己的生命會如何結束，是像墨伶一般靜美，亦或是死得轟轟烈烈？

“哎？你去哪？才剛回來就又要玩消失？”看到燭羿前進的方向與他們不一樣，闊子燕問道。

“去辦事。”燭羿回答道。他的目光所向，是蕪隱神朝，在那裏，他的七百精銳獵人還在等著他。

“別讓我們擔心就好，不然下次我看見你，打斷你的腿！”李軒警告道。

燭羿聽罷，讓霧駒首領加快了速度，快馬加鞭，霧駒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霧痕，空間隨之扭曲不定，而且霧駒速度如此之快，居然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……

神朝之內，以袁舟為首的七人所帶領的六百九十三獵人，名氣已經打得非常響亮了，已經壟斷了蕪隱神朝邊緣數座城懸賞。

因為他們的武器是清一色的精鐵矛，所以人們幹脆將他們稱之為“矛”。

雖然這個名字難聽，但是卻是卻是十分符合這支精銳的特點。

“明天去把那個八轉雪鷹的懸賞給弄了。”彪子在已經開始在策劃著下一個懸賞的事，他抽著廉價的地攤大煙，噴著一圈圈的白焰，是有那麽一絲老大的架勢，如果不是手中還拿著那廉價的煙鬥的話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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